为了看她一眼,领着一万兵马来回敌军大本营,也只有他微生玦做得出来。 分离近一年半,他在西厥运筹帷幄,她在皇甫步步惊心,五百多个日夜,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,他们分不出神来思念对方,因为随时都可能面临危险,甚至面临死亡。 如今,他们相见了,隔着一片林子,隔着数万兵马,隔着对立的政治立场,相见了。 江凭阑忽然觉得时间其实没有那么漫长,这一眼望去,恍惚间又似看见他明眸皓齿,珠玉肌肤,斜飞似剑的眉,还有笑起来时露出的一口白牙。 恍惚又是那一年冬夜初遇,他望着冷得发抖的她,出言调笑:“姑娘,看你衣物单薄,曲线玲珑,可要借我披氅一用?” 又或者是普阳城天岩塔,他为了救她重伤,却还怕她担心,故意开玩笑:“五脏六腑都震碎了,你多给我抱会,兴许能好。” 隔着一片林子如何,隔着数万兵马如何,隔着对立的政治立场又如何? 看似天涯,其实咫尺。 她忽然笑起来,笑得那样由衷,笑得那样灿烈。 微生玦也弯了弯嘴角,随即扬起手,向她比了一个朝上的大拇指。 她“噗嗤”一下笑出声,丝毫不介意身后那些骑兵看她奇怪的眼神,也扬起手,还了他一个朝上的大拇指。 两边的军队都悄悄出现了小范围的骚动,人人不解,这个“朝上的大拇指”是个什么意思,难道说……大顺要和皇甫正式开战了? 据说后来,这一幕细节传之甚远,而关于真相的说法也越来越多。有人说,大顺元帅解释,这个手势的意思是“和平休战”。也有人说,皇甫宁王妃表示,这个手势的意思是“放你一马”。 当然,这是后话了。 微生玦缓缓搁下手,扯了一把缰绳似乎要拨转马头,动作做到一半却又停住,重新看向了江凭阑。 江凭阑眼见着他不肯走,又担心尚原军营里那些不安分的高层将领前来请战,要求与大顺打一场,只得高声喊:“久闻卫元帅大名,今日一见果真风流倜傥,一表人才!”说完就在心里默念:都夸你帅了,能不能走了? 微生玦闻言朗声一笑,“谬赞谬赞!在下也曾听闻,你皇甫军中多仪表堂堂之将才,今日一见才知名不虚传!” 她翻一个白眼,继续软磨硬泡,“卫元帅,您站了一宿不累?天亮了,该回去吃早食了。”说完又在心里默念:都关心你肚子饿不饿了,能不能走了? 微生玦摸了摸肚子,“阁下所言是极!来日吃饱了,再与你皇甫好好战上一战!众将士听令,即刻撤军!” 他说罢便拨转马头,心情很好地走了,一年多不见,凭阑真是越发会说话了,他很满意。 皇甫骑兵愣愣望着驻扎了大半夜的一万兵马灰溜溜撤退的身影,都有些瞠目。 事后,有人将当日大顺卫元帅与宁王妃的对话做了个记录,并广招军中谋士参与探讨,誓要分析出,宁王妃是如何以短短两句话斥退大顺铁蹄的,这一言一语间又究竟隐藏了怎样的智慧。 他们不知道的是,那位令敌军望而生畏闻风丧胆的少年元帅在打马离开后伸了个懒腰,活动了一番筋骨,苦着脸对身旁人感慨道:“带了一万小弟,苦苦等了大半夜,这丫头如今排场可真大,看一眼都不容易,哎!” ☆、铺路 江凭阑的真实身份不出一炷香便传遍了整个尚原军营,其三言两语斥退大顺军队的佳话一时间也为众人啧啧称奇。 然而众星捧月里的那个“月”却似乎丝毫不为所动,自城郊策马回营脸色便阴沉得可怕。前些日子始终低调处事的江副将忽然召集了所有高层将领议事,一众人挤在一顶小小的营帐里,眼观鼻鼻观心,吓得大气不敢出。不少人垂着眼暗暗庆幸,幸亏是将对这位后生的不满悄悄放在了心里,没说出来得罪了贵人。 江凭阑不作声,食指在案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,目光也有一扫没一扫地掠过面前一张张惶恐的脸,沉默半晌才缓缓道:“诸位将领可知,陛下何故派我出使岭北?” 人人都在心底悄悄抹一把汗,这等问题,他们这些微末之人如何敢答?答错了,那是妄自揣测圣意,答对了,就得被怀疑知悉军情机密。 没人敢答,江凭阑也根本没想听他们的答案,她笑笑,“没记错的话,陛下是命我全权负责岭北战事的。” 她将“全权”两字咬得重了些,在场都是明白人,知道这是上位者下令前先放的一把火,那赵姓副将立即站出来,“末将等自当唯您马首是瞻。” 其余人包括喻衍,闻言都低下头去,示意服从。 江凭阑点点头,“那好。m.mmcZx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