官人的目光读懂了她的意思。她挺直了腰肢,深吸了一口气,似乎从不知名的地方汲取着勇气,这才环视着顾家人,轻轻的笑起来,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意味。“……周明府说的不是没有道理。就算我不是顾家的女儿,但阿爷对我有救命之恩,大父对我有养育之情,因着他二人的恩情,这辈子我没法子报复顾承祖。”她一字一字慢慢道,瞧着崔氏陡然颓坐在堂上,因着松了一口气而容光焕发的模样,将肺腑间的郁火咽下去,讥诮一笑,“但我虽不能报仇,却也容不得你们拿我将傻子欺,得了便宜还想卖乖——这顾家的帐,我倒是该算一算了!” 她扬声斥道,“春桃?” 春桃浑身一惊,摊在地上,抖索成一团。 三娘子转头询问周令德,“周明府,这一刁婢这些年对我怠慢甚重,小女如今打算处置她一番,不知可否?” 周令德面色惭愧,朝着三娘子拜道,“本官之前思行不周,还请顾娘子见谅,这贱婢以奴欺主,罪犯不恕,自当受重责,顾娘子但请从心所愿。” “三娘子饶了奴吧,”春桃大惊,不住的向着三娘子磕头,语无伦次道,“奴婢不是故意怠慢你的。奴婢今日误了你的朝食,是因二娘子在园子中拦了奴婢,要奴婢在一旁伺候,奴婢不是故意的。奴婢不过是一个小小使女,很多事情也没有法子。你就看在奴婢从小伺候你的情分上,饶过奴这一次吧!” “情分?”顾三娘瞧着春桃仓惶眉眼,心中一时间有些悲凉,慢慢道,“我们的情分早就被你耗光了。”声音一厉,扬声喝道,“拖下去,打二十板子!” 县府衙役轰然应声,拖着春桃死狗一样的身子下去,就在堂下按着,噼里啪啦的打起来。开始还能听着春桃惨叫几声,慢慢的声音就低了下去。 顾家主仆听着打板子的动静,面色都渐渐变了。顾家不过是湖州普通乡绅,上上下下何曾见过这样的杖刑责罚场面,听着竹板打在春桃身上的噗噗声响,噤若寒蝉。顾四娘浑身微微发抖,忍不住抬头往堂中看去。 午后的天光从堂侧照进去,映在她的身后,光灿烁目。三娘子正坐在堂中月牙凳上,面色如霜雪清冷,在她的身后,那个伯父伯母和自己父母都十分敬畏的梁官人正立在那儿,一副恭敬模样。三娘子似乎感觉到她的视线,骤然抬起头来,向她的方向看过来。顾四娘被她冰凉的视线一罩,吃了一惊,整个人跌在地上。 “四妹妹,”顾二娘连忙扶她起来,惊讶问道,“你这是怎么了?” 顾四娘浑身微微颤抖,答不出话来,整个人依在堂姐身上,想要站起来,但试了几次,腿上都软软的没有力气,一时半会,竟是站不起来了! 三娘子抬头再次环视了顾家众人一眼,清冷一笑,“我虽非顾家女,顾家却养了我七年。这七年里,你们待我有好处,也有不好之处。我不愿记你们的仇,却也不能再报你们的恩。我在顾家养大,这些年,花费的银钱料想当有个数目。姑姑,”她转头唤道。 罗姑姑上前一步,拜道,“奴婢在,小娘子有什么需要,尽管吩咐。” 三娘子招来之前捧着托盘的从人,开口道,“这二百两银子,想来足够支付我这些年来的花费了,我把它们给你们,算是两清。从今以后,我只记大父母和阿爷的情,湖州顾家旁的人,凭着这盘银钱,”抬头掠过堂上顾家众人的脸,声音切金断玉,“从此之后,一刀两断!” 她脸白的好像经冬的雪色,掷地有声。顾家众人本是想要说什么,被她的凛冽决然震住,一时间,竟心胆微寒,一句也说不出话来。 三娘子转过头来,面色脆薄的仿佛透明一般,朝着人群中的绿儿轻声唤道,“绿儿。” 绿儿静默片刻,款款走了出来,“三娘子。” 三娘子道,“绿儿,这些年你在顾家你对我照顾很多。我曾经说过,日后定会报答你的恩情。如今,我要离开顾家,你,愿意跟我一道离开么?” 绿儿怔了片刻,神情微微仓惶,目光掠过一旁的顾大郎、崔氏、顾承祖、四娘子等人,倏然定下决心,朝着三娘子恭敬的行礼,“奴婢愿意。” 三娘子灿然一笑,十分欢喜,“那可真是好!” 她抬头,转向身边的梁官人,“梁官人,我不想再待在这儿了,你能够带我和绿儿离开么?” 梁官人怔了片刻,朝着三娘子温和笑道,“谨遵娘子之命!” 作者有话要说: 阿顾判词: 冰肌玉骨蕴天华,月映清心画底霞。 回望潼关长举袂,雪经停处烁梅花。 这首七言绝句是阿柳自己随手写作,隐射女主阿顾的人生脉迹。嗯,诗词水平业余,水准不高,玻璃心,如果有诗词大拿批判请用温柔点的语气。m.mmczx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