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只他自己疑心生暗鬼,行动前后先偷看别人几眼,生怕有人注意到他的不自然。 他这般“端庄稳重”的举止,叫他座师曾学士看见了,还夸了他一句:“倒是稳重多了。前两天看你仿佛要跟着桓家出京的样子,如今桓老先生父子还乡了,你这里也定下心了。想来桓佥宪那里没什么事?” 宋时尴尬地笑了笑:“我师兄倒还安好。”就是他不太好而已。 曾学士点了点头,宽容地说:“少年人心思难定,原也是常事。我虽不知宫中出了什么事,以至老先生辞官,但桓佥宪还能留任原职,追查马诚等人罪状,可见圣上不会再继续追责下去了。你往后可以安心编书了?” 宋时笑道:“老师取笑了,学生岂敢因私废公?” 为了表现他是真的殚精竭虑,为了大郑皇家藏书事业尽心尽力,而不是整天想着昨晚怎么洞房花烛的,他特别诚恳地提出一条建议:“学生平日前人文章、笔记,常苦于读到一条佳句妙语,看罢后随手放下,未夹书签,回头再想重看时又不记得文章在书中哪一页,只得从头番阅。若这回编定大典时,书前目录引文中添上每篇文章所在页数,岂不更容易翻看?” 其实大郑朝印的图书也有目录,但这目录不如六百年后的现代书目完善,只标内容不标页数:如他参与编修的古代会典目录上便只有“【某帝】 【年号 x则】 【年号 x则】”字样,后面不标目录不说,换了新皇帝也不另起一格重写,只有换了朝代才重起一行。一篇目录格式粗看着跟正文差不多,谥号、年号间虽有空格,也不过空出一个字大小,挤得密密麻麻的,而且单看目录只能大略估计所要查的史事在书中哪一部分。 他这个看惯了每条提要独占一行,配着长长的省略号和页数的人,早就想提意见了。 不过现在还只在搜书校书过程中,等到印书时是他带团队印,腊纸版上想怎么写怎么写、想怎么改怎么改,所以也没急着上本提议。 如今为了掩护上班摸鱼的小问题,也不得不拿出这个修改意见来遮遮脸了。 曾学士看惯了没有页数在内的目录,听他说要添上页数,便想着是在每条条目后添一个数字,便问:“这样岂不显得杂乱?” 宋时的意思,却是每一条提要单占一格,像前世看过的书那样用点线连至某处,整整齐齐标定页数。竖行比横行长,若是怕浪费纸,每一列可以从中分开,上下各写一条目次。 反正这是腊纸刻,不像木板阳刻那么麻烦,不过是用尺子比量齐整了,多下笔点个点、划条线段的问题罢了。 曾学士还是习惯了原先的目录,听他的说法总觉着有些费纸费力,但一想到他是个三元及第的才子领袖,眼里不觉就长出滤镜,沉吟道:“你先做一份来与我看看,若合适便写个条陈上来。” 这倒容易。 宋时正编着会典中北魏宗蕃部某卷,便把手头那卷拿出来,奉着学士的话当令箭,叫人去庶吉士学斋里借了套腊纸和铁笔,对着原有目录和书页边缘、版心下方的印的页数刻了起来: 先拿尺和细笔笔在垫稿纸的铁板上打格,将页面分成上下两部,先占上半页,开篇顶格写上“北魏”两个大字,其下用只占半行的小字写:道武帝 皇始二则——第一页;天典二则——第三页…… 一页稿纸中间必须留出一行版心,方便装订时将页面对齐折叠,左右两面子订成一页。写到孝文帝延兴三年,半篇稿纸便将写满,顶到了版心旁的界行,他便再换到下半页写,写满这一页再用界行左面的半页纸。 这么刻出来,虽比原先不写页数的目录费纸,但每一单页纸也足以印上三十余条目,正反两面加起来有六十余条,也不费太多。 皇家印书又不惜这一张两张目录纸,有了页数后查资料更方便,实是一举两得。 他抄好目录,晾干之后找人要了锥子、针线,还粘了封皮,像模像样地订成小册子——就是技术差点儿,只能捡着最简单的四针眼订法来,订出的书有些粗陋。 不过翻开书皮,里面的内页却清清爽爽,上头文字顶格对齐、下头数字齐脚对齐M.mmCzx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