荡,没有半分过意不去的意思。 “你知道秦念是谁吗?”皇帝道。 谢随顿了顿,“我已说了,她是我的妻子。” “你想将她撇开,可人一生下来,就有许多东西和她撇不开了。”皇帝淡淡地道,“当初洛阳城下收养她的那个老乞丐,可是从宫里逃出去的老太监。” 谢随不说话了。 “她爷爷知道太多事情,难免她也知道太多事情,所以我非杀她不可。”皇帝将身子往后疲倦地靠去,马车上的黄盖大伞将他的表情遮得晦暗,“即使如此,你还是要带她入宫来治伤吗?” “她爷爷死时,她才六岁,什么都不知道——” “斩草除根,不就是这个意思吗?” 谢随静了,而后,奇异地笑了笑,“陛下说的是。但云淑妃在这世上的唯一传人,陛下也要斩草除根吗?” *** 谢随说出这句话时,对皇帝的反应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把握。 毕竟在秦念的描述中,皇帝对老当家薄情寡义,甚至最后还将她狠心害死;而在他自己的记忆中,当初那回眸百媚的云淑妃,不也是因为心灰意冷,所以才假死出宫? 所以他原定的计划,是尽量不要惊动上面,用蒯蓝桥留着的入宫腰牌偷偷地潜入宫中;但如今此计已行不通了。 皇帝要杀秦念,这件事他一直都知道,从十五六年前,秦老叫化枉死的那一日就已经知道—— 但今日,他看见了皇帝那苍老的面容上那无神的眼,忽然感觉到,也许他还可以再试试。 也许面前的这个衰老的帝王,还可以被打动。 云淑妃……在说出这三个字的刹那,谢随清晰地看见皇帝搭在车边的手颤了一颤。 “什么意思?”他发问。 谢随静了静,道:“云淑妃出宫之后,隐居红崖山中,是拙荆伴她最后一程。” “最后……一程。”皇帝喃喃,“她是怎么死的?她死的时候……” “陛下如想知道,何不等拙荆醒来再问。”谢随颇不敬地打断了皇帝的话,但皇帝却没有追究。 他抬起眼,浑浊的视阈之中,只见那九霞轩的门后是一片萧条庭院。那垂柳也不知何时能再抽芽?活水再度引入,绿意盎然的草茵之上缀着缤纷的花,一弯眉月似的小桥上,伊人缬眼流春,正款款地朝水边的他微笑。 “你去吧。”皇帝最后只疲惫地招了招手,“特准你带她住进九霞轩,从信航师父治伤。” “我须带一位大夫也进来。” “准了。”皇帝转头对内官道,“拟旨。” 那内官却颇踌躇,“陛下,要不要知会一声贵妃娘娘……” “嗯?”皇帝的话音微微上扬,那内官不敢说话了。 黑夜已渐将逝去。 *** 凝香殿。 “娘娘。”一名年长的女官压低了眉眼,忧悒地看着帘内的人,低低地道,“如今内外情势紧急,娘娘要不要考虑一下……” 谢贵妃端坐妆镜之前,还在摆弄着她头上的簪钗。 镜中的女人容颜姣好,可是那眼角却仍然爬上了岁月无情的细纹。她一边敛袖描眉,一边轻轻地、甚至是轻慢地道:“考虑什么?” 第70章 旧风华(二) 谢随向信航说明了来意, 信航望向昏迷不醒的秦念, 长长叹出一口气。 午后昏败的日光投进窗牖, 将老和尚的脸容映得悲欢莫测。“我们……当初是错怪你了。但少林寺, 也已为此付出了代价。” 他得知了少林寺遭劫的事, 却反而只是向谢随认错。 谢随紧抿双唇。 信航殊无笑意地一笑:“可为师心中还是放不下。” 谢随忽然道:“放不下也没关系。” “放不下,便是大业障。” “大业障也没关系。” 信航微微一颤, 抬眼看向自己的弟子。 谢随却是望着床上的秦念,目光沉静如水流深,“大业障也没关系。” 蒯蓝桥始终坐在窗前,任那师徒俩叽叽歪歪,这时候转过了头来, 道:“可以开始了吗?大师父,如今还有一身少林功夫、保养得也不错的就只剩你了, 我需要借你的内力一用。” 天色暗淡, 蒯神医看起来似乎很不耐烦, 他对谢随与信航的恩恩怨怨、对谢随与秦念的依依不舍,这些, 一概都不关心。 他的心中只有两个念头,那就是复仇, 然后回家。 信航静静地点了点头:“都依大夫。” *** 真气在体内运转过一个小周天之后, 秦念终于不再做梦了。 她停止了呼吸。 她原以为自己到死的时候, 一定会把谢随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的;可事实上, 她的眼前却只有一片白茫茫。m.mmCZX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