沉默了。 她问自己,郑菀,你可看得开? 忧思惘怖,怕前路难明,怕恩爱难久,便退缩不前。 不,她不过一俗物。 她看不开。 “人生八苦,生、老、病、死,爱离别、怨长久,求不得、放不下……老身这一生,都尝尽了。” 白掌柜声音低了下去。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。 只有壁边的炉鼎香散发着沉郁的香气。 郑菀下意识伸手在她鼻下探了探,还好,还有气儿。 她收回了手。 白掌柜倏地瞪大了眼睛,她的视线直直穿过她,穿过空荡荡的房间,看向远处。 有薄薄的光透过窗户,照了进来。 “容容,容容,你来看阿娘了,是不是?” 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。 长命锁“啪嗒”一声落到床沿,滚了滚,掉在了地上。 郑菀俯身捡了起来,直起身时,却见白掌柜突然笑了。 那张枯瘦蜡黄的脸舒展开,掺了甜滋滋的蜜糖,似才堕入情网的二八少女: “岫郎,岫郎,你来啦……” 郑菀骤然想起八个字: 回光返照,无力回天。 她没有出言戳破白掌柜的妄想。 白掌柜伸出的双手不住在半空乱晃,可只捞到一片空气,她茫然地看着双手: “岫……郎?” 那双被死亡阴翳笼罩着的浑浊双眼眨了眨,突然便清明起来,白掌柜笑了一声: “看来到死,老天爷都不肯让我如愿,罢了,罢了。” “真君?” “掌柜请说。” “那位道君,可是真君心爱之人?”没等郑菀回答,白掌柜竟哼起了近来坊间流行的一首曲子,“莫等闲,白了少年头,空悲切……” “真君莫要似我这般……” 郑菀一下子抿紧了嘴。 “那时多快活啊。他对着我的眼睛说,‘卿卿似天上月、云中锦,他必珍之爱之藏之’。后来却说,‘卿卿是天上月、是云中花,不可捉摸,’……他为我作画,为我便植桃林,为我绾发画眉、披荆斩棘……” “岫郎,岫郎,毓娘……念你。” 白掌柜渐渐阖上了眼睛。 郑菀安静地站着,世界在这一刻,分界如此鲜明,以床为界,一面是生,一面是死。 “哐当——” 有风拂过,大门晃了晃,砸到门槛,发出一声巨大的声响。 郑菀如梦初醒。 “白掌柜……” 代掌柜跨了进来。 “没了。” 郑菀回过头去。 代掌柜猛然停住脚。 他看着这位年轻的女修,她面色平静,眼底很干净清澈,并未有如何的大恸,只面色略略有些发白,能与一旁的墙壁媲美。 “代掌柜节哀。” “无甚哀要节。”代掌柜苦笑,“这般活着,死了倒也干净。” 他一抖袖子,走到一旁的博古架,从架上取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紫檀木盒,盒上刻了字:吾女白容。 郑菀看着代掌柜将盒子取了,来到榻前,毕恭毕敬地将盒子放到了榻旁的圆几上。 “代掌柜这是……” “白掌柜留话,说不必安葬,便烧成灰散于这天地,自由自在也好。而白容,若有人来领,便放着,无人的话,也与她一同散了。”M.mmCzX.cOm